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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岩,集写作者和视觉艺术创作者于一身。对于文学和摄影,封岩作为作者不仅将这两个跨越极大的媒介自如地切换,就两者各自的语言和方法,封岩也展现了其内在的联结,使得两种文本可以互相对照和阐释,在更为开阔的艺术空间中不分彼此。
在时间和空间的无限细分中,世界被悖论式地经验和把握。这是对封岩作品的直观感受。封岩并非试图让时间停止,让空间凝固,而是用文字和影像作为探针剖析这个世界,这使他获得了一个坚实有力和开阔鲜活的基地和角度,将观者从客体引导成为主动观看的观测者。在这里,飞行的箭不是为了靶子而存在,乌龟也不是为了超越兔子而前行,他们可能成为主体,拥有各自的意义和时空。在解除了目的论的认识方法后,世界有机会显现出更大的真实。
坍塌的现实
人的世界不断地被目的和欲望所扭曲,人们的意识空间中充满了无法兼容的违章建筑。封岩的文字和影像通过对时间和行为的密集管制将这种扭曲呈现出来,也将人们对外部世界的虚妄建构暴露无遗。这是封岩提供的警醒时刻,是对意愿、行为、空间和物质属性的超感官呈现,以此来达到现实的裂变。
然而封岩并未走向玄幻和超现实,他的文字和影像在构成文本的主旨上是同一的,那就是对现实存在的追究,继而用精确调配的药剂引起接受者对自身的怀疑和惊叹,使他们的世界变异,引领他们对自己和外部世界重新感知,继而重建关联成为一个整体的存在本身。在虚构的文字和如实呈现的摄影影像中,寻常视角中的现实被击碎,形象和情境在蜕变,它们在等待观者认知的更新,之后现实的本质将自动显现。
意志和行为
人想象自己成为完全的主体,试图僭越为世界的主人。然而人终究承认了认识的有限性,想象出世界秩序和神这一类事物。这样,神和世界秩序可以是认知和追求的对象,相信终有达成的一刻。成为主体的雄心并未消弥,人的意志和行为不断地与想象出的世界秩序纠缠和冲突。
对行为的掌控、对秩序的建构成为具有形式感的意志和权力。封岩的作品明确地针对这些。通过方法的选择,结构的设定,封岩以他独有的方式使这种形式成为被观察的对象。在意志和行为的背后,权力和秩序以怎样的逻辑和法则运行和被替换?
空和色
所指为空,能指就获得了强大的感染力。意义虽然漂移、消失,形式却获得了主体性和意义。在放大、再放大,延伸、再延伸的作用下,内容被拆散和溶解,微观的显现逼迫着接受者的常规思维,在消除“我执”后感官得到重启,接受力得到更新。在无限连接的网络中映照出一个整体的、宏观的世界。
这是封岩通过他的文字叙述和影像传达对人的认知产生的作用。这一作用是如此简洁单纯,使得他的文字和影像虽然不以独特的风格和形式为重,却呈现出很高的识别度,构成了封岩式的美学。
非线性和非物质
阅读本身即为时间的错置。时间之环的紧扣愈发带来了时空的重新排列。时间必须成为可供取用的物品,而视觉也必须脱离它所映射的物质而成为意识的能量供给者。文字和影像必须成为能够激起火花并自动运行的能量,而它们本身则不必成为被瞻仰的对象。对封岩来说,这即是文学的必须,摄影的必须。
错觉最真实,静观最危险
封岩的作品可以让人在万事万物的凝重中游泳。他们需要脱离舒适的空气中的生活,将身体全部浸入没有边界的水中,重新认识世界的面貌和法制,按照真实的意愿行动。封岩为每个人设置了选项:永远封闭于感官所及的虚空,或者勇敢无畏地担负起生命带来的重量。
历史之维的变和不变
将时间加以裁度,将空间加以累加,这样的事情被称为建构历史,然而这是超越维度的事情,人们却以有生之年的尺度做着此事。给一个机会再想想自己的位置和出身,这对任何人都是难得的恩典。
在文字叙述中,封岩立足于当下,他让行动似乎永不停歇地发生,让状态无穷无尽地改变,常规意义上的现实受到挤压。在本能的作用下,读者无法避免地反观自身,从阅读时自我设定的“无事发生”中警觉起来,以怀疑但不慌张的态度重新审视自我,细想“现实何以发生?”。复数的维度在此打开界限,个人在此建立了与历史的连接。
这是封岩的文字对读者个人空间的切入和干预,也是文学所能加之于人的影响。而他的影像更多地依从行为的逻辑而非摄影的逻辑,展现着众多随机产生的出入口,经由此处的发现、进入和回归,现实在不同维度中行进,产生的结果是,这些影像在单一的现实中无法安放,观者只有跟随维度的转换,出入于不同的时空。这时的飞鸟,动静皆宜。
只留下结果
火焰的光和热终将散去,作为结果的只有残骸和遗迹。新世界不会是理想的乐园,旧世界的眼睛将在那里看到众多虚妄的意志留下的纪念碑。文字和影像只不过是结果的描述和呈现,无须修饰和打扮。
人如果一直生活在结果中,那么结果只会有一种;但如果打定主意接受所有的结果,那么结果就会无限丰富。在无情加载的结果中不必去找寻那初始的因由,它们即是此刻的因由。作为结果的封岩的作品,将成为读者和观者新的起点。
余论
误读的美在于不会千篇一律,误读之间的差异正是引人入胜之处,也是跨越个人语言天地的机会。封岩的作品已经立此存照,能够解释出的东西只能是解释者自身而已。
人们都希望经由主观建构的精神世界能够具有物理世界般的实在性,并且在物理世界崩塌之时这个精神世界有机会还魂再生。如果将物理世界也解读为不过是众多的数据,那就更有理由去保存那些特别的,能够贯穿多种维度的数据,例如封岩的文字和影像。
张离 2020 12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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